第二百零二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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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零二章
一個小時之後，黎楠終於明白謝澤之帶他來這裏外訓的真正原因了。
比起自然凝結成冰面的湖面，人造冰面更加光滑，甚至就連一些選手跳摔砸出冰坑後的冰面，都沒有結冰後的湖面坑窪。
簡單來說，就是結冰後的湖面，比人造冰場的冰面，更加坑窪，不平整，對花滑來說，難度也更高。
其實花滑的動作對冰面的要求很高，無論是起跳還是落冰，只要是冰刀遇上了坑洞或者凸起，都容易將原本的動作變形，導致落冰失敗，摔到，或者是核心沒有及時收緊，跳空……等等。
花滑運動員很挑冰面，尤其是經驗較少的運動員，遇上太軟或者太硬的冰，都會出現發揮失常的情況。
黎楠已經是對冰面要求很低的選手了，因為他兩世豐富的經驗，讓他遇見各種情況下的冰面，都能找到應對的辦法，但是有時候湊巧遇到凸起和坑洞導致跳躍失敗，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。
而謝澤之要他做的特殊訓練，就是在極端條件下，如何準確沒有失誤的完成動作。
這天然的冰面，就是最好的練習場所。
黎楠深吸一口氣，看著廣闊的湖面，俯下身摸了摸那有些粗糙的冰面，心中對謝澤之的安排產生了一點懷疑。
說真的……這種訓練目標，真的有運動員能夠完成嗎？
回頭看了一眼謝澤之，黎楠閉了閉眼，還是決定試一試。
反正，無論多困難的訓練，他都走過來了不是嗎？
這次，他也一定可以的！
時間過去的很快。
黎楠在這個大東北都快要活成了個與世隔絕的野人了，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只剩下了旅店一樓的公共電視機上播放的新聞。
不過黎楠倒也不覺得枯燥，在城市有城市的玩法，在鄉下有鄉下的玩法，雖然冬天可以玩的東西並不多，但這些都是黎楠沒有接觸過的，每天除了訓練，就是撒丫子跟小鎮上的孩子玩。
短短幾周的時間，黎楠儼然混成了孩子王。
甚至連一口地方方言都學得惟妙惟肖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本地人呢！
在最後一場大雪封路之前，黎楠的‘大自然’訓練結束，謝澤之要帶著他回B市的時候，他還有點不太舍得。
可惜不走不行，再不走，再過幾天雪下大了，他們就不好走了。
路上也會變得危險。
這個小鎮的路還是小土路，沒有後世修建的那種瀝青大路，黎楠也不能任性要求多留幾天。
戀戀不舍地告別了小鎮上的孩子們，黎楠拖著行李箱，和謝澤之重新坐上了拖拉機，朝著回去的路走。
昨晚下了一陣小雪，此刻路面上有些積雪，冷風呼呼地刮著，黎楠將手交疊著，揣在袖子裏，縮了縮脖子，整張臉都埋在了紅色圍巾之中。
黎楠哈了一口氣，呼出的氣變成白煙，向上飄起。
黎楠玩了兩下，聽著拖拉機突突突的聲音，突然覺得有些無聊。
朝著謝澤之看去，此刻他的眼鏡起了霧，他摘下來用隨身帶著的眼鏡布擦了擦，戴上，幾個呼吸間，又起了霧，謝澤之沒有絲毫煩躁，再一次摘下來用眼鏡布擦拭，戴上。
幾個來回，把黎楠看樂了。
屁股挪了兩下，把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壓在了謝澤之身上，看著他慢條斯理地擦拭眼鏡，黎楠還趁機搗亂，在謝澤之擦好眼鏡後，對著眼鏡哈了兩口氣，又給眼鏡吹上霧氣。
沒兩下，黎楠的臉就被謝澤之用一只手給捏住了。
因為是以箍住下巴，捏著臉頰兩側的方式掐著他的臉，以至於黎楠的嘴都被捏得嘟了起來，不能在搗亂哈氣了。
“幹嘛——放開窩——”黎楠說話都漏風，幾個音節聽起來有點含糊。
“不要搗亂。”謝澤之好笑地看著黎楠這樣，松開了他的臉，又揉了一把他的腦袋，把黎楠頭頂上的毛給揉亂了才松手。
黎楠不滿：“哎呀，你把我的發型都弄亂了！”
謝澤之弄了幾次都沒能在這個大冬天好好戴上眼鏡，幹脆就把眼鏡給收了起來，反正他也只有一百多度的近視，不算高，不戴眼鏡也能看得清周圍。
黎楠還在甩著腦袋，企圖不把手從袖子裏拿出來，靠著甩頭將發型整理好。
謝澤之看了幾眼，沒有動作。
黎楠甩了半天，終於停了下來，伸腿踢了一腳謝澤之的鞋後跟，“快幫我把發型整理好啊！”
謝澤之輕笑一聲，這才伸手替黎楠梳了一下雜亂無章的頭發，沒幾下黎楠又從剛剛的炸毛小獅子變成柔順的小狗狗了。
黎楠終於滿意了，重新懶洋洋地靠在謝澤之的身上，自顧自地找了一個姿勢，看著小路兩側白茫茫的，放空的腦子。
冬天啊……就適合什麽也不做，靠著暖爐睡覺。
……
再一次千辛萬苦地回到了B市國家隊，黎楠沒修整多久，就要重新出發回H省了，因為全錦賽就在H省舉辦。
只是和他們當時待著的小鎮不在同一個地級市，再加上中間還有一點時間間隔，他們還是回來了。
方樂樂的病有黎楠的治療藥劑加持，很快就治愈了，就連醫生都連連稱奇，要不是中間還有一段時間緩沖，黎楠也沒有把全部的藥劑都給他用了，他真的要成為醫學奇跡了。
再有一段時間方樂樂就能出院回歸了，不過覆健容易，想要重回賽場可就困難了，這種事黎楠幫不了對方，只能在精神上支持對方了。
希望他早日回歸賽場。
“所以你的特別訓練就是這個嗎？”王敏慧一言難盡，“我還以為謝哥會帶你去國外什麽知名的花滑俱樂部，去拜訪那些牛逼轟轟的教練呢，結果就這啊？”
黎楠叉著腰，豎起食指在王敏慧眼前搖了搖，“這你就不懂了吧，對於我來說，這種訓練才是真正適合我的。”
王敏慧聞言沈默，若有所思。
黎楠看見王敏慧面上的郁郁寡歡消散了許多，心中的那一塊大石頭落下了一點。
如今王敏慧已經十八將近十九了，被壓制多年的發育期最終還是洶湧而來。
她可以說是整個花滑隊的一個奇跡，女性的發育期大多集中在13-16歲這個階段，因為第二性征發育逐漸完善，女性的這個階段會快速地長高、脂肪含量升高、體脂率升高。
身高、體重、肌肉含量的變化，對於原先的跳躍技術是一個重大的打擊。
因此，作為女性花滑運動員，在十五、十六、十七這個歲數，必然會面對一次滑坡式丟技術的難關，所以女單在滿足升組年齡後，就會立刻升到成年組，爭取在發育關到來之前，先滑出一點成績。
畢竟女單的發育關，真的很難過。
但王敏慧硬生生靠著挨餓，控制體重，將發育期推遲到了兩年的時間，直到十八歲才開始了她的發育關，這份意志力與執行力是真的奇跡。
就連黎楠都不禁佩服，想一想從十歲開始，幾乎就沒有吃過一次飽飯，天天忍受的饑餓睡覺，就連休賽期都不敢多吃一點，生怕把發育期給吃來了。
這種要命的奇跡，黎楠想都不敢想。
這些年的努力，讓王敏慧成為了女單的一姐，即使在世界排名上並不靠前，但在華國裏，是實打實的女單第一。
只是延後的發育關還是要來的，在醫生說再繼續下去對身體會有不可逆轉的傷害後，王敏慧的教練不顧王敏慧的堅持，停止了她原先的計劃。
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，難道真的要為了獎牌，讓後半輩子被病痛折磨嗎？王敏慧的教練做不到讓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再繼續下去了。
恢覆了營養的補充，原本幹瘦的王敏慧就像是吹氣球一樣長了起來，最近這段時間的變化尤為明顯，正常吃飯，吃的還是國家隊食堂的營養餐，卻一個月胖了十斤，身高也長了一點，比黎楠之前的增長速度還可怕一點。
黎楠是身高體重均勻增長，王敏慧對比一下，就像是打了激素的雞一樣，瘋狂生長。
一開始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，在醫生檢查之後，卻說這是正常現象。
人體是一個很奇妙的存在，在常年攝入營養不足的情況下，停止生長，陷入沈睡，一旦攝入充足的營養後，這些年壓制住的全都會長回來，甚至會更誇張一點。
王敏慧現在就是這種情況，她的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，如果繼續只會損傷身體，但恢覆了營養攝入，這些年的壓制恐怕會前功盡棄。
用金融學的一個專有詞匯來形容，那就是觸底反彈。
這短短的一段時間，王敏慧的氣色越發好了起來，身上的肉也逐漸變多，但整個人也越發消沈。
黎楠從小鎮上回來的這幾天，已經不止一次看見王敏慧在吃完飯後去衛生間幹嘔了。
他一開始還以為王敏慧只是想偷偷違背教練的意思，把吃進去的東西吐出去，繼續堅持她的那套理論，後來一問才知道，王敏慧只是因為常年飲食不規律，胃已經被搞壞了，正常的吃東西經常會出現嘔吐的情況。
再加上快速長胖，技術逐漸丟失，王敏慧心理壓力比較大，會出現幹嘔的癥狀很正常，現在就擔心王敏慧會進一步出現厭食的癥狀來。
真的很奇怪，在瘋狂節食的時候沒有出現厭食的毛病，等到恢覆攝入後，反而有可能會出現厭食。
這段時間不僅是王敏慧痛苦，王敏慧的教練，以及小夥伴們都不是很開心。
畢竟看著王敏慧這樣痛苦，大家心裏也都不好受。
也就黎楠回來了，轉移了王敏慧一些註意力。
黎楠心中嘆氣，但還是不吝嗇地跟王敏慧分享自己這一年休賽丟技術後，是怎樣覆健的。
黎楠現在四周跳也還沒有找回來，和王敏慧可以說是同病相憐了，只是生理上的限制，讓王敏慧比黎楠更加困難一點。
好在有黎楠的開解，王敏慧也沒有原先那樣消極了，重新投入了覆健當中。
只是所有人都知道，今年王敏慧怕是要沈湖了，能不能再起來，或者什麽時候才能起來，都不好說。
花樣滑冰全國錦標賽開賽。
今年男單只有一個世錦賽名額，按照黎楠一年前的水平，拿下這一個名額絲毫沒有問題，但現在黎楠的四周跳全被封印，和有著一個四周跳的孫琦鈞相比，就稍微有點困難了。
但短節目一開場，所有人就被宛若脫胎換骨的黎楠給驚訝住了，尤其是之前一直帶著黎楠的丁建國，他的驚訝不比別人少。
因為黎楠只用了半年的時間，就把他那短板的刃跳給補齊了。
冬奧會那會，黎楠的刃跳還是醜兮兮的，怎麽看怎麽變扭，但黎楠現在的刃跳，仿佛變了一個人，無論是起跳還是空中姿態，都比之前更有美感不說，看著黎楠那輕巧地落冰，就可以看出，黎楠現在的刃跳非常舒適。
曾經黎楠跳刃跳，那是恨不得在冰面上砸出一個又一個洞，三周的刃跳落冰砸出的冰屑比四周的T跳還要大，不僅黎楠跳著吃力，就連觀眾看著也吃力。
但黎楠從丟了四周技術，重新開始訓練，到現在的全錦賽，滿打滿算，也不過是六個多月將近七個月的時間。
半年。
只是半年，黎楠從零開始調整技術，竟然有這麽大的突破？
丁建國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，到中間的失落，再到最後的欣慰，心中是五味雜陳，還思考了許多。
這麽多年……不會是他一直耽誤了黎楠這孩子吧？
丁建國惆悵。
他一直想要糾正黎楠的刃跳，只是他和國家隊教練試了好幾年，都沒有做到的事情，被謝澤之用短短的半年就做到了。
怎麽說呢？確實有點打擊到他了。
黎楠雖然沒有四周跳，在技術上稍微落後孫琦鈞一點，但他的節目完整度，觀賞度都比孫琦鈞要高，最後在自由滑中，用P分以1.90的優勢，反超了孫琦鈞，拿下了全錦賽的冠軍，同時也拿下了今年世錦賽男單唯一一個參賽名額。
堪稱奇跡。
看著黎楠在領獎臺上的身影，丁建國恍惚想起了七年前，還只是小小一只的黎楠，拿下第一枚獎牌的畫面。
那個時候的黎楠，甚至連領獎臺都爬不上去，是他抱著黎楠放在領獎臺上的。
如今的黎楠，已經能夠靠著自己，踏上那最高的領獎臺了。
“黎楠這孩子，真的是很厲害對不對？”丁建國側頭，對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他身後的謝澤之說道，“我看見他的第一眼，就知道他天生屬於這片冰面，甚至為此跟到他家去，和他爸媽說，黎楠在花滑上多麽多麽有天賦，讓他們一定要把孩子交給我，我會帶著黎楠在這個冰雪的世界中闖出一片天地來的。”
謝澤之點頭：“他確實很厲害。”
丁建國嘆氣：“是啊，他真的很厲害……這些年來，我好像沒有做到一個教練該做到的事情，我只是一味地讓黎楠自由生長，我以為我是對的，畢竟天才不受人拘束，他既然能跳出來，就說明他的跳法是他自己最舒服的，我也沒有多加幹預……”
但是……看到能把刃跳跳得如此好的黎楠，丁建國終於知道，他這麽多年的理念，好像是錯誤的。
謝澤之沒有否認丁建國的自我檢討，畢竟在他看來，一開始沒有糾正黎楠跳躍上的問題，丁建國確實是沒盡到教練的職責。
教練的本職，不就是輔助運動員，找到正確的道路嗎？
丁建國又看了一眼謝澤之，扯了扯嘴角，“其實林教說要把你安排給黎楠做教練的時候，我是不服氣的。”
“你還這麽年輕，就算你之前是奧運冠軍又如何，在訓練運動員的經驗上，你肯定不如我。”
謝澤之默默點頭，這點他是要承認的。
他第一次做教練，在很多方面上都是新手，甚至給黎楠安排訓練的時候，也只是參照著自己曾經的經驗來安排的，最開始在和黎楠磨合上，還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。
就算他在黎楠休賽的一年中，快速地摸清楚了黎楠的身體數據，也通過S市花滑隊的運動員們稍微練手了一下，但在真正上手執教的過程中，或多或少還會遇上問題，老教練員的經驗，不是謝澤之隨隨便便就能趕超的，更何況丁建國跟了黎楠整整六年，甚至比黎楠爸媽都更要了解黎楠。
這種默契，不是謝澤之能夠短時間內做到的。
“但是你偏偏做到了。”丁建國說，“你做到了我和教練組那麽多人，那麽多時間，都沒有糾正過來的問題。”
“難道你比我更了解黎楠嗎？”
謝澤之一楞，張了張嘴，還不等他開口說些什麽，領完獎的黎楠就沖了回來。
“教練——澤哥——”黎楠嘴上喊著兩個人，但率先撲進的還是丁建國的懷裏。
就算黎楠已經長到了一米七七，但在一米八五的丁建國面前，還是一只小雞崽兒，能夠隨隨便便掛在丁建國的身上。
“嘿，你們兩個在說什麽呢？你不是在偷偷摸摸誇我呢？有什麽話沖我來，在背後偷偷誇我是幾個意思？”黎楠嚷嚷著，這話聽起來極其不要臉，“快快快，當著我面誇，狠狠誇！”
丁建國敲了黎楠腦袋一下：“你就沒想過我們兩個在背後偷偷罵你嗎？”
黎楠不可置信地松開了抱住丁建國腰的手，捂著腦袋退後了兩步，又看了一眼謝澤之，試圖從謝澤之那裏得到準確的答案：“什麽？為什麽要罵我？我拿了金牌誒！冠軍啊！我是第一呀！我拿了第一你們還要偷偷罵我？這合理嗎？”
黎楠氣鼓鼓的，抓住了謝澤之的衣袖，“你們真的背後偷偷罵我了？”
謝澤之很誠實的搖頭：“沒有，丁教剛剛誇你很厲害。”
黎楠聽了頓時喜笑顏開：“誒嘿，這就對了嘛！我都拿了第一還罵我，這叫什麽事啊！”
“教練——”黎楠用揶揄的表情看向丁建國，“你不誠實哦！”
“誇我就誇我嘛，幹嘛不說實話，還要騙我說是在罵我！”黎楠仗著自己已經長高了，伸長了胳膊勾住了丁建國的脖子，做出哥兩好的姿態，拍了拍丁建國的胸肌。
“拜托——現在已經不流行口是心非傲嬌人設了。”
“快和我一起說：黎楠天下第一棒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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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小時之後，黎楠終於明白謝澤之帶他來這裏外訓的真正原因了。
比起自然凝結成冰面的湖面，人造冰面更加光滑，甚至就連一些選手跳摔砸出冰坑後的冰面，都沒有結冰後的湖面坑窪。
簡單來說，就是結冰後的湖面，比人造冰場的冰面，更加坑窪，不平整，對花滑來說，難度也更高。
其實花滑的動作對冰面的要求很高，無論是起跳還是落冰，只要是冰刀遇上了坑洞或者凸起，都容易將原本的動作變形，導致落冰失敗，摔到，或者是核心沒有及時收緊，跳空……等等。
花滑運動員很挑冰面，尤其是經驗較少的運動員，遇上太軟或者太硬的冰，都會出現發揮失常的情況。
黎楠已經是對冰面要求很低的選手了，因為他兩世豐富的經驗，讓他遇見各種情況下的冰面，都能找到應對的辦法，但是有時候湊巧遇到凸起和坑洞導致跳躍失敗，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。
而謝澤之要他做的特殊訓練，就是在極端條件下，如何準確沒有失誤的完成動作。
這天然的冰面，就是最好的練習場所。
黎楠深吸一口氣，看著廣闊的湖面，俯下身摸了摸那有些粗糙的冰面，心中對謝澤之的安排產生了一點懷疑。
說真的……這種訓練目標，真的有運動員能夠完成嗎？
回頭看了一眼謝澤之，黎楠閉了閉眼，還是決定試一試。
反正，無論多困難的訓練，他都走過來了不是嗎？
這次，他也一定可以的！
時間過去的很快。
黎楠在這個大東北都快要活成了個與世隔絕的野人了，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只剩下了旅店一樓的公共電視機上播放的新聞。
不過黎楠倒也不覺得枯燥，在城市有城市的玩法，在鄉下有鄉下的玩法，雖然冬天可以玩的東西並不多，但這些都是黎楠沒有接觸過的，每天除了訓練，就是撒丫子跟小鎮上的孩子玩。
短短幾周的時間，黎楠儼然混成了孩子王。
甚至連一口地方方言都學得惟妙惟肖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本地人呢！
在最後一場大雪封路之前，黎楠的‘大自然’訓練結束，謝澤之要帶著他回B市的時候，他還有點不太舍得。
可惜不走不行，再不走，再過幾天雪下大了，他們就不好走了。
路上也會變得危險。
這個小鎮的路還是小土路，沒有後世修建的那種瀝青大路，黎楠也不能任性要求多留幾天。
戀戀不舍地告別了小鎮上的孩子們，黎楠拖著行李箱，和謝澤之重新坐上了拖拉機，朝著回去的路走。
昨晚下了一陣小雪，此刻路面上有些積雪，冷風呼呼地刮著，黎楠將手交疊著，揣在袖子裏，縮了縮脖子，整張臉都埋在了紅色圍巾之中。
黎楠哈了一口氣，呼出的氣變成白煙，向上飄起。
黎楠玩了兩下，聽著拖拉機突突突的聲音，突然覺得有些無聊。
朝著謝澤之看去，此刻他的眼鏡起了霧，他摘下來用隨身帶著的眼鏡布擦了擦，戴上，幾個呼吸間，又起了霧，謝澤之沒有絲毫煩躁，再一次摘下來用眼鏡布擦拭，戴上。
幾個來回，把黎楠看樂了。
屁股挪了兩下，把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壓在了謝澤之身上，看著他慢條斯理地擦拭眼鏡，黎楠還趁機搗亂，在謝澤之擦好眼鏡後，對著眼鏡哈了兩口氣，又給眼鏡吹上霧氣。
沒兩下，黎楠的臉就被謝澤之用一只手給捏住了。
因為是以箍住下巴，捏著臉頰兩側的方式掐著他的臉，以至於黎楠的嘴都被捏得嘟了起來，不能在搗亂哈氣了。
“幹嘛——放開窩——”黎楠說話都漏風，幾個音節聽起來有點含糊。
“不要搗亂。”謝澤之好笑地看著黎楠這樣，松開了他的臉，又揉了一把他的腦袋，把黎楠頭頂上的毛給揉亂了才松手。
黎楠不滿：“哎呀，你把我的發型都弄亂了！”
謝澤之弄了幾次都沒能在這個大冬天好好戴上眼鏡，幹脆就把眼鏡給收了起來，反正他也只有一百多度的近視，不算高，不戴眼鏡也能看得清周圍。
黎楠還在甩著腦袋，企圖不把手從袖子裏拿出來，靠著甩頭將發型整理好。
謝澤之看了幾眼，沒有動作。
黎楠甩了半天，終於停了下來，伸腿踢了一腳謝澤之的鞋後跟，“快幫我把發型整理好啊！”
謝澤之輕笑一聲，這才伸手替黎楠梳了一下雜亂無章的頭發，沒幾下黎楠又從剛剛的炸毛小獅子變成柔順的小狗狗了。
黎楠終於滿意了，重新懶洋洋地靠在謝澤之的身上，自顧自地找了一個姿勢，看著小路兩側白茫茫的，放空的腦子。
冬天啊……就適合什麽也不做，靠著暖爐睡覺。
……
再一次千辛萬苦地回到了B市國家隊，黎楠沒修整多久，就要重新出發回H省了，因為全錦賽就在H省舉辦。
只是和他們當時待著的小鎮不在同一個地級市，再加上中間還有一點時間間隔，他們還是回來了。
方樂樂的病有黎楠的治療藥劑加持，很快就治愈了，就連醫生都連連稱奇，要不是中間還有一段時間緩沖，黎楠也沒有把全部的藥劑都給他用了，他真的要成為醫學奇跡了。
再有一段時間方樂樂就能出院回歸了，不過覆健容易，想要重回賽場可就困難了，這種事黎楠幫不了對方，只能在精神上支持對方了。
希望他早日回歸賽場。
“所以你的特別訓練就是這個嗎？”王敏慧一言難盡，“我還以為謝哥會帶你去國外什麽知名的花滑俱樂部，去拜訪那些牛逼轟轟的教練呢，結果就這啊？”
黎楠叉著腰，豎起食指在王敏慧眼前搖了搖，“這你就不懂了吧，對於我來說，這種訓練才是真正適合我的。”
王敏慧聞言沈默，若有所思。
黎楠看見王敏慧面上的郁郁寡歡消散了許多，心中的那一塊大石頭落下了一點。
如今王敏慧已經十八將近十九了，被壓制多年的發育期最終還是洶湧而來。
她可以說是整個花滑隊的一個奇跡，女性的發育期大多集中在13-16歲這個階段，因為第二性征發育逐漸完善，女性的這個階段會快速地長高、脂肪含量升高、體脂率升高。
身高、體重、肌肉含量的變化，對於原先的跳躍技術是一個重大的打擊。
因此，作為女性花滑運動員，在十五、十六、十七這個歲數，必然會面對一次滑坡式丟技術的難關，所以女單在滿足升組年齡後，就會立刻升到成年組，爭取在發育關到來之前，先滑出一點成績。
畢竟女單的發育關，真的很難過。
但王敏慧硬生生靠著挨餓，控制體重，將發育期推遲到了兩年的時間，直到十八歲才開始了她的發育關，這份意志力與執行力是真的奇跡。
就連黎楠都不禁佩服，想一想從十歲開始，幾乎就沒有吃過一次飽飯，天天忍受的饑餓睡覺，就連休賽期都不敢多吃一點，生怕把發育期給吃來了。
這種要命的奇跡，黎楠想都不敢想。
這些年的努力，讓王敏慧成為了女單的一姐，即使在世界排名上並不靠前，但在華國裏，是實打實的女單第一。
只是延後的發育關還是要來的，在醫生說再繼續下去對身體會有不可逆轉的傷害後，王敏慧的教練不顧王敏慧的堅持，停止了她原先的計劃。
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，難道真的要為了獎牌，讓後半輩子被病痛折磨嗎？王敏慧的教練做不到讓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再繼續下去了。
恢覆了營養的補充，原本幹瘦的王敏慧就像是吹氣球一樣長了起來，最近這段時間的變化尤為明顯，正常吃飯，吃的還是國家隊食堂的營養餐，卻一個月胖了十斤，身高也長了一點，比黎楠之前的增長速度還可怕一點。
黎楠是身高體重均勻增長，王敏慧對比一下，就像是打了激素的雞一樣，瘋狂生長。
一開始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，在醫生檢查之後，卻說這是正常現象。
人體是一個很奇妙的存在，在常年攝入營養不足的情況下，停止生長，陷入沈睡，一旦攝入充足的營養後，這些年壓制住的全都會長回來，甚至會更誇張一點。
王敏慧現在就是這種情況，她的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，如果繼續只會損傷身體，但恢覆了營養攝入，這些年的壓制恐怕會前功盡棄。
用金融學的一個專有詞匯來形容，那就是觸底反彈。
這短短的一段時間，王敏慧的氣色越發好了起來，身上的肉也逐漸變多，但整個人也越發消沈。
黎楠從小鎮上回來的這幾天，已經不止一次看見王敏慧在吃完飯後去衛生間幹嘔了。
他一開始還以為王敏慧只是想偷偷違背教練的意思，把吃進去的東西吐出去，繼續堅持她的那套理論，後來一問才知道，王敏慧只是因為常年飲食不規律，胃已經被搞壞了，正常的吃東西經常會出現嘔吐的情況。
再加上快速長胖，技術逐漸丟失，王敏慧心理壓力比較大，會出現幹嘔的癥狀很正常，現在就擔心王敏慧會進一步出現厭食的癥狀來。
真的很奇怪，在瘋狂節食的時候沒有出現厭食的毛病，等到恢覆攝入後，反而有可能會出現厭食。
這段時間不僅是王敏慧痛苦，王敏慧的教練，以及小夥伴們都不是很開心。
畢竟看著王敏慧這樣痛苦，大家心裏也都不好受。
也就黎楠回來了，轉移了王敏慧一些註意力。
黎楠心中嘆氣，但還是不吝嗇地跟王敏慧分享自己這一年休賽丟技術後，是怎樣覆健的。
黎楠現在四周跳也還沒有找回來，和王敏慧可以說是同病相憐了，只是生理上的限制，讓王敏慧比黎楠更加困難一點。
好在有黎楠的開解，王敏慧也沒有原先那樣消極了，重新投入了覆健當中。
只是所有人都知道，今年王敏慧怕是要沈湖了，能不能再起來，或者什麽時候才能起來，都不好說。
花樣滑冰全國錦標賽開賽。
今年男單只有一個世錦賽名額，按照黎楠一年前的水平，拿下這一個名額絲毫沒有問題，但現在黎楠的四周跳全被封印，和有著一個四周跳的孫琦鈞相比，就稍微有點困難了。
但短節目一開場，所有人就被宛若脫胎換骨的黎楠給驚訝住了，尤其是之前一直帶著黎楠的丁建國，他的驚訝不比別人少。
因為黎楠只用了半年的時間，就把他那短板的刃跳給補齊了。
冬奧會那會，黎楠的刃跳還是醜兮兮的，怎麽看怎麽變扭，但黎楠現在的刃跳，仿佛變了一個人，無論是起跳還是空中姿態，都比之前更有美感不說，看著黎楠那輕巧地落冰，就可以看出，黎楠現在的刃跳非常舒適。
曾經黎楠跳刃跳，那是恨不得在冰面上砸出一個又一個洞，三周的刃跳落冰砸出的冰屑比四周的T跳還要大，不僅黎楠跳著吃力，就連觀眾看著也吃力。
但黎楠從丟了四周技術，重新開始訓練，到現在的全錦賽，滿打滿算，也不過是六個多月將近七個月的時間。
半年。
只是半年，黎楠從零開始調整技術，竟然有這麽大的突破？
丁建國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，到中間的失落，再到最後的欣慰，心中是五味雜陳，還思考了許多。
這麽多年……不會是他一直耽誤了黎楠這孩子吧？
丁建國惆悵。
他一直想要糾正黎楠的刃跳，只是他和國家隊教練試了好幾年，都沒有做到的事情，被謝澤之用短短的半年就做到了。
怎麽說呢？確實有點打擊到他了。
黎楠雖然沒有四周跳，在技術上稍微落後孫琦鈞一點，但他的節目完整度，觀賞度都比孫琦鈞要高，最後在自由滑中，用P分以1.90的優勢，反超了孫琦鈞，拿下了全錦賽的冠軍，同時也拿下了今年世錦賽男單唯一一個參賽名額。
堪稱奇跡。
看著黎楠在領獎臺上的身影，丁建國恍惚想起了七年前，還只是小小一只的黎楠，拿下第一枚獎牌的畫面。
那個時候的黎楠，甚至連領獎臺都爬不上去，是他抱著黎楠放在領獎臺上的。
如今的黎楠，已經能夠靠著自己，踏上那最高的領獎臺了。
“黎楠這孩子，真的是很厲害對不對？”丁建國側頭，對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他身後的謝澤之說道，“我看見他的第一眼，就知道他天生屬於這片冰面，甚至為此跟到他家去，和他爸媽說，黎楠在花滑上多麽多麽有天賦，讓他們一定要把孩子交給我，我會帶著黎楠在這個冰雪的世界中闖出一片天地來的。”
謝澤之點頭：“他確實很厲害。”
丁建國嘆氣：“是啊，他真的很厲害……這些年來，我好像沒有做到一個教練該做到的事情，我只是一味地讓黎楠自由生長，我以為我是對的，畢竟天才不受人拘束，他既然能跳出來，就說明他的跳法是他自己最舒服的，我也沒有多加幹預……”
但是……看到能把刃跳跳得如此好的黎楠，丁建國終於知道，他這麽多年的理念，好像是錯誤的。
謝澤之沒有否認丁建國的自我檢討，畢竟在他看來，一開始沒有糾正黎楠跳躍上的問題，丁建國確實是沒盡到教練的職責。
教練的本職，不就是輔助運動員，找到正確的道路嗎？
丁建國又看了一眼謝澤之，扯了扯嘴角，“其實林教說要把你安排給黎楠做教練的時候，我是不服氣的。”
“你還這麽年輕，就算你之前是奧運冠軍又如何，在訓練運動員的經驗上，你肯定不如我。”
謝澤之默默點頭，這點他是要承認的。
他第一次做教練，在很多方面上都是新手，甚至給黎楠安排訓練的時候，也只是參照著自己曾經的經驗來安排的，最開始在和黎楠磨合上，還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。
就算他在黎楠休賽的一年中，快速地摸清楚了黎楠的身體數據，也通過S市花滑隊的運動員們稍微練手了一下，但在真正上手執教的過程中，或多或少還會遇上問題，老教練員的經驗，不是謝澤之隨隨便便就能趕超的，更何況丁建國跟了黎楠整整六年，甚至比黎楠爸媽都更要了解黎楠。
這種默契，不是謝澤之能夠短時間內做到的。
“但是你偏偏做到了。”丁建國說，“你做到了我和教練組那麽多人，那麽多時間，都沒有糾正過來的問題。”
“難道你比我更了解黎楠嗎？”
謝澤之一楞，張了張嘴，還不等他開口說些什麽，領完獎的黎楠就沖了回來。
“教練——澤哥——”黎楠嘴上喊著兩個人，但率先撲進的還是丁建國的懷裏。
就算黎楠已經長到了一米七七，但在一米八五的丁建國面前，還是一只小雞崽兒，能夠隨隨便便掛在丁建國的身上。
“嘿，你們兩個在說什麽呢？你不是在偷偷摸摸誇我呢？有什麽話沖我來，在背後偷偷誇我是幾個意思？”黎楠嚷嚷著，這話聽起來極其不要臉，“快快快，當著我面誇，狠狠誇！”
丁建國敲了黎楠腦袋一下：“你就沒想過我們兩個在背後偷偷罵你嗎？”
黎楠不可置信地松開了抱住丁建國腰的手，捂著腦袋退後了兩步，又看了一眼謝澤之，試圖從謝澤之那裏得到準確的答案：“什麽？為什麽要罵我？我拿了金牌誒！冠軍啊！我是第一呀！我拿了第一你們還要偷偷罵我？這合理嗎？”
黎楠氣鼓鼓的，抓住了謝澤之的衣袖，“你們真的背後偷偷罵我了？”
謝澤之很誠實的搖頭：“沒有，丁教剛剛誇你很厲害。”
黎楠聽了頓時喜笑顏開：“誒嘿，這就對了嘛！我都拿了第一還罵我，這叫什麽事啊！”
“教練——”黎楠用揶揄的表情看向丁建國，“你不誠實哦！”
“誇我就誇我嘛，幹嘛不說實話，還要騙我說是在罵我！”黎楠仗著自己已經長高了，伸長了胳膊勾住了丁建國的脖子，做出哥兩好的姿態，拍了拍丁建國的胸肌。
“拜托——現在已經不流行口是心非傲嬌人設了。”
“快和我一起說：黎楠天下第一棒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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